本文首发于中国新闻周刊 2019年37期

当我们的亲友失去亲人的时候,我们该怎么做才能真正帮到他们?

我想,我们能够做的第一点,不是劝他们“节哀顺变”,而是帮助他们去建立与逝者的“链接”。

丧失是一件残酷的事情。我们最难以接纳的,是与逝者失去链接这件事。换句话说,每一位失去亲人的人,都在内心以极其绝望的方式寻求着与逝者的情感链接。

我的一位来访者告诉我,她5岁的儿子去世后,家中发生了一系列灵异的事。比如,她上楼时,楼道里的灯光会突然开始闪烁。她就叫着孩子的名字,说:“是你吗?天天,是你在跟妈妈说话吗?要是的话,你再给妈妈闪一下。”这时楼道里的灯又闪了一下,她当时就泪流满面了。

对于失去亲人的人而言,事实的真相不是最重要的,重要的是,在痛失所爱后,依然能够从逝者身上寻求到支持自己的力量。所以,我们不要去拆穿他们的幻想,要帮助他们保有这一点微薄的希望,让他们觉得自己并不孤独,逝者仍在精神上陪伴着自己。

除此之外,我们还可以帮助哀伤者,去缓解对于死者的内疚感。几乎绝大多数哀伤者都认为,自己对于死者的死亡是有着一定责任的。

如果你有过陪伴哀伤者的经历,你会留意到,他们特别需要倾诉。倾诉的内容是什么呢?大概有四点:向逝者道爱、道谢、道别、道歉。其中,对于逝者的内疚感,是最折磨生者的因素。

汶川地震那一年,我的同事带领危机干预心理咨询师救援队伍,到了灾区一线。当时接待他们的是当地教育局的局长。局长全家十几口人全部在灾难中丧生。他们在汶川工作期间,局长一直很沉默,只有一两次,似乎不经意地说:“那天我就不该在外面,要是在家,至少可以救得两个娃儿。就算救不了,也可以和他們一起死。都是我的错,我对不起他们。”两周以后,心理救援队任务结束返京,飞机刚刚着陆,便接到电话,说局长送走他们后,便在住处自缢身亡。闻讯,整个心理救援队如受重创。

是的,内疚感是哀伤者心中最难以逾越的痛处。人们对于创伤事件,需要用反复倾诉的方式来实现心理上的自我修通和疗愈。而且,创伤事件越严重,我们需要倾诉的次数就越多,我们内心消化这个负面影响的过程就越长。

一方面,我们可能需要反复向哀伤者解释:“这不是你的错。我们每个人都没有通晓过去、预知未来的能力。你并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结局,你也无力阻止它发生。这不怪你。”

每次说到这里的时候,哀伤者就会问我:“那到底怪谁?我还可以怪谁?”是的,似乎只有得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,我们才能安心接纳逝者的离去。如果他的死怪不了谁,那么,我们就怪“宿命”好不好?

于是,接下来,我们可以鼓励他们,去回味逝者死亡过程中许多宿命般的细节。

“老人家那天起得特别早,非要出去早锻炼,我们谁都拦不住。平时他都会穿带荧光绿条纹的运动服,那一天偏偏不肯穿,坚持要穿那件黑色外套。平时他都走北门,可那一天偏偏走了南门。南门按理说平时也没什么车,可偏偏那天凌晨五点就来了这么一辆车……”

当我的来访者们用这样的方式归因了逝者的死亡后,我发现,他们的情绪得到了极大的平复,内心的创伤也得到了极大的安慰。

如何抚慰失去亲人者