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新兵记忆（上）作者：肖运锬
上世纪五十年代末至七十年代，中苏交恶，先是唇枪舌剑，逐步发展到六十年代末珍宝岛的烽烟滚滚，乌苏里江炮声隆隆，北国边陲重兵压境，南方援越抗美斗争则如火如荼，我们腹背受敌，难以抽身。除了受到美苏南北夹击之外，国内的局势也未安宁。我们青年人响应“提高警惕，保卫祖国，准备打仗”的号召，怀着赤子之心报名参军。1969年春节，我继家兄入伍一年后，又报名参军了。
作者参军前的老家
1968年的隆冬，位于巴山之巅的四川城口，寒风凛冽、雪花飘飘。在万家团圆、喜迎新春之际，我依依不舍地告别了孤独的老母，连续两天跋山涉水，徒步跨越两座海拔2000余米的高山及3条狭长的河谷，好不容易来到县城报到。即将离开城口的头天晚上，我们参加完县里各界群众热烈的欢送晚会后，第二天早上，我们一行300多人，在临时驻地城口中学校园内背起背包，徒步出发。沿途一两里的路上，全是敲锣打鼓、挥动红旗的欢送人群。一些年轻的姑娘也乘机把手绢、袜垫等物品，塞进自己可心人儿的挂包内。记得其中有一个女生，也悄悄地给我塞了一个漂亮的手帕，只是当时我懵懂无知，什么也没意识到。
在接兵部队和向导的带领下，我们一路欢歌一路笑，下小河口，翻广贤垭，过明月乡，经双叉河，涉木瓜口，历经整整一天的步行，才到达勉强可以通车的庙坝乡场镇。由于没有炊事用具，我们一路上渴了就喝几口自带的冷开水，饿了就嚼几口炒米干粮，晚上就睡在庙坝粮库的地板上。
作者当年参军时走过的山路和木板桥
第二天一大早，来接我们的大货车在庙坝的公路上一字儿排开，阵势好不壮观！我们有些没见过汽车，且缺乏这方面知识的新兵和赶来看热闹的老百姓，一见这阵势，蜂拥而上，有的摸摸车头，高声喊道：“快来看，快来看！这家伙鼓起好大一对眼睛啊！怎么没见嘴巴呢？”有的摸摸屁股，还要低下头去看看有没有拉屎撒尿的器官。一位老者捋捋胡须，摇头叹息道：“好大的家伙，一次能背好几十人，不知一顿要吃多少东西啊！”
正当大家饶有兴趣地围观汽车时，随着一阵“啹、啹、啹——”的急促口哨声，我们在接兵人员的带领下，迅速爬上车厢，成排成队地坐好。车队在指挥员的号令下缓缓驶出了庙坝乡场镇，沿着狭窄而凹凸不平的盘山公路，蜗牛般地向深山峡谷中爬去。一路上，汽车在崎岖的山路上慢慢地蠕动着，颠簸着，滚滚的尘土呛得人睁不开眼睛，出不了气。在那绝壁万丈、高耸入云的白芷山和八台山中，厚厚的冰雪覆盖着路面，汽车只能缠上铁链，一步一停地行驶。好在车厢的篷布挡住了视线，不至于使人看得头晕目眩、心惊胆颤。弥漫的雾使人分不清东西南北，几十个人挤在车厢里，有的不停地呕吐着，呻吟着；有的则呼呼大睡、呓语阵阵。直到夜幕降临，华灯璀璨，我们才到达与城口毗邻的万源县城。
当年进入城口的山区公路
虽然饿了整整一天，但由于晕车呕吐、疲劳困顿、尘土熏呛，谁也不想吃饭。我们到寒风凛冽的河边去洗了洗，回来就倒在万源县大礼堂的椅子上呼呼大睡了。就这样，我们经万源、达县、大竹、广安、岳池、蓬溪、南充等地，行走了好几天，才到达13军38师114团团部驻地——四川遂宁。一路上，虽然行程艰难、旅途劳顿，人都瘦了好几斤，但心中保家卫国的热血却始终在奔涌沸腾着，更为能来到威镇南国并素有“丛林作战之王”称号的陆军第13军而无比自豪。自此，开始谱写在军营中学习、在战斗中升华的崭新篇章。
作者肖运锬军旅照
我们所在的部队，刚从云南调防入川不久。到了新兵营所在的集训地遂宁，紧张而又忙碌的训练生活开始了。春寒料峭的早晨，伸手不见五指，寒风打着旋儿，那令人闻而心惊的起床号却无情地划破了营区的寂静。我们从睡梦中惊醒过来，心里“砰砰”直跳。往往三五分钟，就得打好背包穿好衣服，迅速跑到操场集合。接着就是几里十几里路的长跑，虽然累得喘不过气来，还得边跑边喊口令。白天的队列、投弹、瞄准、单兵战术等训练更是紧张激烈，就连吃饭也得像打仗一样紧张迅速。
1950年9月张英才参加英模大会时的留影
大家特别害怕的是副团长郭春生来检查指导训练。他和我们的副军长张英才，都是全国著名的战斗英雄。郭副团长成天板着脸，操着双手，目光冷峻严厉，要求严格得吓人，几乎全团的干部战士，没有一个不怕他的。我们白天训练完后，晚上还得坐下来学习理论著作和军队的条令条例。每周，还得来一两次紧急集合，往往是在半夜三更，有时还要突然拉到野外去跑一圈才回来。从自由散漫的老百姓生活突然进入高度紧张激烈的军队生活，许多人都感到压力很大，特别是像我这种从未离开过家门的农村青年更是如此。好在那时每周六晚上都要在营区组织集体看一场露天电影，虽然经常看的都是《南征北战》，但在那时，已经是很不错的文化大餐了。我们也只有在这时才能稍微放松一下紧张的心情。
新兵集训终于结束了。由于多少有点文化基础，又爱学习，加之模样儿据说还不十分难看，我被分配到了在重庆望江机器制造厂执行军事管制任务的一营营部，军事管制工作直接由军部领导。从遂宁乘汽车到达重庆朝天门码头时，已是夕阳西下、斜辉脉脉的傍晚。我们第一次乘上轮船，行驶在波涛滚滚的长江上，亲眼目睹那滚滚长江东逝水，浪花拍岸腾空；青山连绵两岸走，遍地夕阳红的壮丽景观，无不心潮澎湃、浮想联翩！
晚会演出资料照
船还在铜锣峡，就远远听见了欢迎我们的锣鼓声，看见了郭家沱边长长的欢迎队伍正挥舞着无数的红旗。我们穿过人山人海的欢迎队伍，刚一进入营区，老战士和工人代表就递上了一盆盆洗脸水，端来了一盅盅开水。晚上，望江厂为我们举行了空前热烈的欢迎晚会。我们也第一次看到了如此精彩热烈的文艺表演，真像掉进了热情的海洋一样。记得一时冲动之下，我还第一次偷偷学着试填了一首其实不是词的词：
《天仙子·拥军晚会》
联欢会上军民欢，
帷幕开处仙娥现。
临风玉树露莲开，
丹白艳，霞色灿，
粉浓脂香春满面。
轻歌曼舞柔肠断，
珠圆玉滑飘云天。
欢声阵阵走惊雷，
此乐园，何处见，
莫是天庭移凡间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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